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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 念 父 亲
本文由 向阳江 发表    来源:怒族人民信息港    2008/4/8 0:51:35  

我最爱的人,我的好父亲,在二十二年前的一个白日依山尽的时刻走了,他走得相当匆忙。他走时只有五十一个春秋。二十二年过去了,他的音容笑貌和躺在草席上的皮包骨的身影,仍然时时在我眼前闪现。我的思绪也常常在泪水滂沱中回到我童年和少年时代。

记忆中的童年,是在等待父亲中度过的。我家的茅草房坐落在村中央的那座山坡上,站在门前的平台,可以鸟瞰村子的全貌和村里纵横交错像蜘蛛网一样密集的大路小径。那时养儿育女实在不易。那天,父亲为了喂养嗷嗷待哺的我们,别着一把刀,背了装着一把锄头的竹篮一大早就出发,到野外挖葛根去了。傍晚时分,别人的父亲陆续回到村头来,可不见我父亲归回。我爬到茅屋顶向远处望去,隐约看见从那条小径的拐弯处回来三个人,中间一位很像我的父亲。可遇到他们时,仍然不见我的父亲,我大失所望,只好灰溜溜回到家苦苦等待父亲。尽管十分饥渴,我躺在竹篾地板上只过几分钟便睡着了。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,只觉得有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拭去我眼角上的泪珠。我睁眼一看,原来是父亲。我们几个兄弟像一群鸟巢里的雏鸟,只等待着吃他“衔”来的食物。父亲已是筋疲力尽了,可我们还是无节制地求他快快带来食物。

村里人说,我是父亲的影子。现在想来的确如此。当我长到七八岁时,我去父亲犁地的地方,去削木料的山上,去打鱼的江边,去村外那条河边瓜地上摘瓜……那大约是七八月份吧。父亲说:“黄瓜可能熟了,今天去看看吧。”要到父亲的瓜地,在一条河上就得过三次——从此岸到彼岸,沿河走一段路,又从彼岸到此岸,沿河走一段路,再从此岸到彼岸。我父子俩到瓜地边一看,一个个青青的黄瓜从瓜棚上吊下来,真让人眼馋心痒。父亲怕荭麻刺伤了我的皮肤,让我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等着。他抽出砍刀挥去一株株长得不欠的荭麻,笑盈盈地站到瓜棚下仔细挑选后,摘来一个又长又青的黄瓜。他用砍刀削去瓜皮,瓜水从父亲粗大的手指间滴到地上。我踮起脚尖,眼睛放光,紧紧地盯着刀子吃去一片片黄瓜皮,牙缝上不停地挤出唾液。削毕,父亲便用刀将黄瓜两分四瓣,一瓣递给我吃,三瓣放在野芭蕉叶上,又去摘瓜。

回来过河的时候,父亲先把我从此岸背到彼岸,再去背黄瓜;沿河走一段路,再把我从彼岸背到此岸……父亲背我到河中心时,大概是父亲踩着的那块石头有青苔或什么缘故,我俩跌到水里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不知父亲哪来那么大的气力,双手把我从背上抓起来投掷到对岸的荭麻地上,他被水冲走了10多米远,幸亏他在水里挣扎时抓住了岸边斜长的一棵芦苇杆爬到对岸。我顾不上身上荭麻刺痛,也沿岸追着父亲,叫着喊着。父亲全身湿透了,像只落汤鸡,他到了岸身子还在颤抖,水还在不停地从他身上滴下来,在地上成了一条溪。父亲好像若无其事地安慰我,笑着说:“儿子,骇着了吧,怕啥,这么小的河,怎么会冲死我!”说完拿出他的烟锅,用芦苇杆抠出烟锅巴,擦在我脚上、身上、手上、脸上被荭麻刺伤的地方。他指着地上一根大木头,对我说:“就坐在这上面,不要走动,我去背黄瓜。”我望着他湿漉漉的身影,心跳加快,全身哆嗦……

那是一个青黄不接的五月份。家人早上只吃玉米糊糊。在无奈中,家里仅有的两只鸡也以5元钱卖给了村干部(当时叫大队干部)一只。父亲拿着这钱领我到乡碾米厂买米糠(当时叫区碾米厂)。买回家后用木碓舂成面,拌进锅里的野菜搅搅来吃。父亲先“拉了关系”买到30多斤的一袋米糠,然后到区饭馆给我买了三角钱的一碗蚕豆。他说:“儿子吃,看来蚕豆是煮熟后再用腊肉炒的,好吃呢。”父亲把一碗蚕豆放到我前面特大的桌子上,又从包里拿出烟锅用“倩缜”(原始的取火工具,是由火石、火镰、火绒三样组成)点起火巴哒巴哒抽起来。我从旁边找了双筷子给父亲,说要一起吃。父亲说:“爸饱着呢,不饿,你快吃,天黑了我们就不好回去了。”我反复劝告他吃,可他执意不肯。

那年我考上中学,后来顺利地考上了师范,其间与父亲相处的机会很少很少。直到我师范毕业在那所山村小学任教半年后,父亲才来看望我一次,就这么一次。那晚,我买了一口乳猪,将漆油——漆树籽油炒猪肉到半黄,再用开水煮,装了葱花等几样佐料,想好好招待父亲。结果父亲只喝几小勺汤,说是吃不下,胃病几个月了。父亲的烟瘾也不及往年大,精神也萎顿了许多。只住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一早便回去了。我将他送到小溪边,把包里剩下的几支春城递给父亲,说带着路上抽。可他只要四支便退给了我,而且坐到路边的草地上,点了一支烟说:“儿子,你已长大了,现在工作要紧,但是有空(指放假)务必回来,我不希望你带来什么东西。”他的眼眶有点湿润。我看着父亲只有50岁年龄却老态龙钟、弱不禁风的模样,就有种预感刺痛我的心,泪水不禁潸然而下。

大约过了一个月,我买了两只母鸡回家探望父亲。那时,虽然有了公路,但客车每天只有一趟,路上整天也没见多少汽车在跑。是父亲牵引我的缘故吧,46公里的路,我从上午十点起程,到下午七点就回到了家。父亲高兴地说:“儿子,你终于回来了,让我等得好苦啊,这几天我都爬到屋顶去望你回来呢。”我心里想,父亲一定像我儿时等他回来一样的心情了,今后我一定每个星期都要回来,让父亲高兴。

晚上,父亲以商量的口气对我说:“今年想把茅草屋改造成木板房,这样可以免去没有女儿的你母亲每盖一次房都要割茅草的麻烦了,其它材料我都找好了,只是房头板没到家。如果请人背,就得费120元左右。我的体力一日不如一日了。”我知道父亲的意思,便从包里拿出50元送给父亲说,下次回来再拿70元。父亲双手接过钱说:“儿子,你真的长大了,这是你的汗水啊。等家境好转,我会想的。”新房终于竖起来了,可父亲却长年累月躺在了床上。

那次我回到家,父亲侧睡,头向里面,好像睡着了。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他听到我的声音,便轻轻抬起头来望我。他的眼珠已深陷下去,颧骨突出,头发蓬乱,而且很脏,只剩一层皮的双手伸了来,想抓住我的手。父亲握住我的手挣扎着要坐起来,声音是那么凄惨,让我揪心般地疼。父亲不让我走远,就在他身边听他的“遗嘱”。父亲坐不起来,躺在铺上停一会讲一会地说道:“听医生说,我得了胃癌,且已到晚期,如果动手术,也就多活那么三个月,我想手术就不做了,我不想带着刀痕进棺材……”“我死后,你一定要养好你母亲,还要养好你最小的弟弟……”“你要慎重地娶好媳妇,这是一生中特别重大的一桩事……”

夕阳透过篱笆墙,照进屋内,照到父亲的病床上,他在我的怀里与夕阳一同去了西天。亲朋老友泣不成声。

从此,我每次回家看望父亲,他的门总是关得死死的,我只能在门外叫几声:“爸爸我看您来了,您看见我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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